宋人有得玉者

两汉刘向

  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弗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

  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与我者,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稽首而告曰:“小人怀璧,不可以越乡,纳此以请死也。”子罕置诸其里,使玉人为之攻之,富而后使复其所。故宋国之长者曰:“子罕非无宝也,所宝者异也。今以百金与搏黍以示儿子,儿子必取搏黍矣;以和氏之璧与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与道德之至言以示贤者,贤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弥精,其取弥精;其知弥粗,其取弥粗。子罕之所宝者至矣。”

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箭,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藓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馀,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苏氏文集序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日产,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掩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直,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

  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阳,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妇。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苟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

  子美之齿少于余。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旭。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

  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才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

劝学文

宋代柳永

  父母养其子而不教,是不爱其子也。虽教而不严,是亦不爱其子也。父母教而不学,是子不爱其身也。虽学而不勤,是亦不爱其身也。是故养子必教,教则必严;严则必勤,勤则必成。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潇湘八景画·潇湘夜雨

浓云如墨黯江树,九疑山迷天色暮。

苍松岩下客维舟,鱼龙鼓舞飞烟雾。

但见长空风雨来,势与云梦相周回。

三湘淋漓泻银竹,七泽汹涌翻春雷。

长江横绝巴陵北,一水悠悠漾空碧。

洪涛巨涨顷刻中,虹桥隐隐无人迹。

前溪遥见野人家,槿篱茅屋半欹斜。

高楼谁得江湖趣,坐听潇潇对烛花。

隔浦钟声来远寺,晓色苍凉喜开霁。

青天万里白云收,满目湘山翠欲流。

上林春色

山际云开晓色,林间鸟弄春音。

物意皆含春意,天心允合吾心。

三月三日宴客山池

银塘日朗敞华筵,何意能要仲御船。

匼匝匝纷纭当上巳,叵罗酬酢聚群贤。

花衔舞袖千行丽,月傍歌喉一线悬。

觞咏未妨弦管盛,相看如在永和年。

拟古巡幸词(五首)

西山西望转堪愁,原庙苍茫宿草秋。

车驾迩来方数跸,衣冠向后合常游。

哭泉曲(三首)

千里负骸归,万里不唾井。

井水清且寒,照见单人影。

又和题(一首)

听说图中风物美,但读长歌已狂喜。

乔木清川数里间,尺幅都收到曲几。

前有老杜后大苏,能以诗章当画史。

二歌三读转兴怀,少陵眉山相比拟。

若道临溪堪钓璜,尚湖宛在渭川涘。

作画善行缩地法,无数景光缣素里。

春秋以时咏兰桂,俯仰之间识桥梓。

游多鹿豕想邻山,食足鱼虾知近市。

论成乐志美西园,村港暗通路斜迤。

耕凿衣冠问若何,只记在家常早起。

吾子风流胜昔人,合调每寻程与李。

兰心未肯杂于蕙,橘性宁教化为枳。

所嗟李子就泉台,喜得程君就栖止。

拂水岩头飞瀑声,穿过窗棂落枕底。

堂沿松竹署耦耕,阁敞湖山额秋水。

似兹小筑近年成,剩许新经著耒耜。

山庄对向画图看,知他谁俭复谁侈。

词出牛宫见曳犁,客上龙门闻倒屣。

嫩蕨有几亦同采,老酒无多竟先被。

长句初惊骤雨过,高歌定遣从风靡。

先畴昔日服畎亩,旧德今时食名氏。

朝烟夕霭并迷离,山亦有椒江有汜。

清斋不免尽园蔬,净肉何至污砧机。

宋家刘氏两先生,号曰公非与公是。

从来史学未易通,夏礼能言征在杞。

吴越当年大国王,表忠观古舟堪舣。

四海皆知有罗生,唐使不知亦已矣。

子今命我续前篇,未及捉笔先伸纸。

《兰亭叙》曾比金谷,《桃源记》却出栗里。

况子诗因述祖兴,辋川唱和非徒尔。

五行作甘惟稼穑,三农艰辛在耘耔。

墨池涤研开良田,此意岂复关余子。

宫词

明代朱权

近来娇怯不胜衣,瘦损春风玉一围。

落尽海棠春又暮,绿杨枝上燕于飞。

钱舜举金碧山水图

明代周玄

风土邻巴国,山河枕蜀城。

层流九折转,积石七盘横。

树影分萤槛,崖光护鸟楹。

绛云全抹曙,紫磴半牵晴。

涧鹿缘苔卧,山猿抱叶行。

镜标岩岫合,衣拂薜萝轻。

旅望迷鸾渚,仙游忆鹤京。

断金秦谷恨,残粉汉宫情。

潇洒浮埃轶,参差倒景清。

岭烟三岛暝,潭雨百花明。

桃水真难写,蓬莱独异名。

何能谐雅兴,端化沐余生。

斋居呈陈二高三兼似故人黄玄林敏及从弟

明代周玄

槐叶阴阴杨柳垂,高斋独坐日斜时。

地经积雨多秋竹,鸟惜残花恋故枝。

卧病山城非中酒,旧游洛社总能诗。

相从每过扬雄宅,一曲阳春慰所思。

骠骑席上饯别典监鲍公归长沙

明代周玄

高馆凉风送别过,膏车秣马谩蹉跎。

玉壶暂醉将军酒,宝剑新弹侠客歌。

楚水夕阳行处远,官桥春树梦中多。

王门到日能相忆,千里愁心竟若何。

赋得霜上月

夜色凉如水,霜华共月明。

谁招青女出,来伴素娥行。

北归客至述怀

脱迹风尘少自宽,对君杯酒话更阑。

去天尺五终非近,行路寻常总是难。

解佩尚余孤剑在,探囊不问一钱看。

泰阶星斗时时合,彩笔于今未易干。

墨竹

明代卓敬

洞庭木落水生波,月入斜窗露气多。

虞帝不归秋自晚,满江烟雨泣湘娥。

夜归

雨洗秋光万井明,风高云破月微生。

还家莫道长酣寝,才听鸡声又出行。

依韵奉和(四首)

风情拟我杜樊川,惭愧秋娘拥两边。

俗眼从渠浪开合,生来粘在十三弦。

赠子长二首

万柳围团殿,飞花引御舟。

棹歌双彩女,催过洗妆楼。

络纬

明代邾经

牵牛风露满篱根,淡月疏星夜未分。

灯下有人抛锦字,机丝零乱不成文。

河中石兽

清代纪昀

  沧州南一寺临河干,山门圮于河,二石兽并沉焉。阅十余岁,僧募金重修,求石兽于水中,竟不可得。以为顺流下矣,棹数小舟,曳铁钯,寻十余里无迹。

  一讲学家设帐寺中,闻之笑曰:“尔辈不能究物理,是非木杮,岂能为暴涨携之去?乃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湮于沙上,渐沉渐深耳。沿河求之,不亦颠乎?”众服为确论。

  一老河兵闻之,又笑曰:“凡河中失石,当求之于上流。盖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水不能冲石,其反激之力,必于石下迎水处啮沙为坎穴,渐激渐深,至石之半,石必倒掷坎穴中。如是再啮,石又再转。转转不已,遂反溯流逆上矣。求之下流,固颠;求之地中,不更颠乎?”如其言,果得于数里外。然则天下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可据理臆断欤?(转转 一作:再转)

六国论

宋代苏辙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

  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祸。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戕竹记

  洛最多竹,樊圃棋错。包箨榯笋之赢,岁尚十数万缗,坐安侯利,宁肯为渭川下。然其治水庸,任土物,简历芟养,率须谨严。家必有小斋闲馆在亏蔽间,宾欲赏,辄腰舆以入,不问辟疆,恬无怪让也。以是名其俗,为好事。

  壬申之秋,人吏率持镰斧,亡公私谁何,且戕且桴,不竭不止。守都出令:有敢隐一毫为私,不与公上急病,服王官为慢,齿王民为悖。如是累日,地榛园秃,下亡有啬色少见于颜间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

  噫!古者伐山林,纳材苇,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以经于用。不供谓之畔废,不时谓之暴殄。今土宇广斥,赋入委叠;上益笃俭,非有广居盛囿之侈。县官材用,顾不衍溢朽蠹,而一有非常,敛取无艺。意者营饰像庙过差乎!《书》不云:“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君子节用而爱人。”天子有司所当朝夕谋虑,守官与道,不可以忽也。推类而广之,则竹事犹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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