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任 一作:待)
归庄,入清后更名祚明或称归藏、归乎来、归妹,字玄恭,或署元公、元功、悬弓、园公,又字尔礼、铁虎,号恒轩,又号己斋,既为僧,自署普明头陀,又署圆照或鏖鏊钜山人,又尝自称逸群公子、逐花狂客等。归庄对自己的字号,颇有戏谑之谓:“归子名庄,字元公,别号鏖鏊钜山人,平生名字号屡更,以十数计,今名从其旧,字从其新,号从其怪者云。”
归庄出身书香门第,祖父为隆庆时南京大理寺丞、后人赞其散文为“明文第一”的归有光。父亲归昌世,为昆山三才子之一,书法晋唐,善草书,兼工印篆,擅画兰竹。归庄自幼受诗书熏陶,为诸生时,即博览群书,下笔数千言不止,工诗文散曲,擅画竹石,尤精于书法,狂草功力更深,时人以为绝伦。归庄与同里顾绛(顾炎武)学行相推许,俱不谐于俗,时有“归奇顾怪”之目。十七岁时与顾绛一同参加复社,后又参加惊隐诗社。崇祯十三年(1640)以特榜被召,鉴于国事日非,辞不赴。
其兄归尔德,名昭,官至同知,贤明有政声。归昭勤王时,参史可法幕府,弘光元年(1645)四月,扬州为清军所陷,尔德于西门浴血奋战,壮烈牺牲。叔继登,亦在长兴遇害。归庄闻耗,不辞险阻,赴汤蹈火,往收两人遗骨而归。清兵又攻江南,昆山知县出走,县丞阎茂才代知县,下剃发令,士民大哗。归庄鼓动群众杀阎茂才,闭城拒守,七月城破,死者四万余人,嫂陆氏、张氏俱殉节,其父亦相继卒。归庄被指名搜捕,亡命他乡,未几,潜返乡里,削发为僧,称普明头陀。后来顾绛改名“炎武”,归庄则改名“祚明”,以示志向。
顺治九年(1652),应万年少之聘,到淮阴任教,暗中与顾炎武联系谋抗清。次年归庄“泣血负土”,归葬三世七人于新地,另有仲兄尔德随史可法战死扬州,尸骨无存,为其立衣冠冢。又筑茅庐于墓侧居处,自题一联于堂上:“两口居安乐之窝,妻太聪明夫太怪;四邻接幽冥之宅,人何寥落鬼何多。”他家茅庐柴门破烂不能掩闭,椅子缺腿少面以绳纬索,却又自撰归庄居室联,云:入其室,空空如也;问其人,嚣嚣然曰。归庄在乱世中的唯一慰藉是有一位知心的妻子,感情甚笃。他曾把内室署名为“推仔楼”,人不解其意,问之,答云:“才子佳人合抱也(按,“推仔”二字拆开,是“才子佳人”四字)”。归庄为了表示和新朝划清界限,甚至将自已的居所命名为“己斋”,以示抗拒。“己斋”乃是“己之斋也”,亦即是“我之所居”的意思。归庄指这样命名自己的居所,是“不得已而寓其意”,与何晏(190~249)於魏宫之中,画地自处,命名为“何氏之庐”,以区别於外面非何氏之土的用意一样。
万年少死后,归庄回昆山隐居,卖书画为生,拒不仕清,野服终身。后遭母丧,继而长子外出谋生,不知所终。“其秋传凶问,不详地与日”,遂愈癫狂,每日“纵酒狂歌,长篇短咏,挥洒淋漓”,往来湖山,谈忠义者以庄为归。晚年寄食僧舍,非素交虽厚不纳。好友顾炎武此时远游北方、奔走王事,归庄每念及故友,不胜唏嘘,写信言道:“昔柳子厚之窜于南方,怀其祖先不若马医畦之鬼,无享岁时之祭,君独无邱墓之思乎?”然参商两地,两人终未再见一面。归庄晚年致力于汇刻曾祖《归有光全集》,康熙十二年(1673)未竟而卒,卒年六十一。归庄在逝世那年的元旦,作了一首诗,诗说:常年元日五更兴,多病衰翁兹未能。名姓不劳通邑里,豆觞并免召亲朋。山头爆竹豪家事,天上风云稔岁徵。甲子重逢怀感叹,平生壮志竟何凭?”用“甲子”纪年,不用清朝的年号,亦了却了归庄作为明遗民的心愿。
顾炎武在山东章丘获知归庄死讯,特在桑家庄设坛致祭,写下《哭归高士》诗四首悲悼。后人在诠释“归奇顾怪”时说:“先生(指顾炎武)北游后已不复怪,庄虽里居而晚节益奇。”
归庄的诗文,以反对清朝统治、富有民族气节之作为主体。诗有质朴明畅、直抒胸臆的,如《古意十二首》、《卜居十四首》、《己丑元日四首》、《观田家收获三首》等;有工整绵丽的,如《归庄集》 《落花诗十二章》、《落花诗又四首》。吴伟业评其《落花诗十二章》说:“流丽深雅,得寄托之旨,备体物之致。”宋琬评:“以磊落崎□之才,为婀娜旖旎之词,兴会所至,犹带英雄本色。”(均见《归庄集》附录)散文亦酣畅雄恣,有强烈的感情,《送顾宁人北游序》、《书先太仆全集后》、《书欧阳公泷冈阡表后》、《敬亭山房记》、《归氏二烈妇传》、《两顾君大鸿、仲熊传》、《杨忠烈公传》、《书义盗事》等可为代表。归庄还有一篇《万古愁曲》,评论历代史事,悲痛明朝灭亡,斥责明朝官吏的误国,抒写自己隐居不仕的志向,极嬉笑怒骂的能事,也很著名。
所著《恒轩诗集》12卷、文集《悬弓集》30卷、《恒轩文集》12卷,皆亡佚。后人辑有《玄恭文钞》、《归玄恭文续钞》、《归玄恭遗著》等。1962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现上海古籍出版社)搜集各种辑佚本和一部分归氏手写稿本,编成《归庄集》印行。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余以布衣从戎。明年,别公漳水湄。后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庙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悲歌慷慨,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今其诗具在,可考也。
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约,越宿而集。午,雨未止,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毁垣枯甃,如入墟墓。还,与榜人治祭具。须臾,雨止,登西台,设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又念余弱冠时,往来必谒拜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睠焉若失。复东望,泣拜不已。有云从南来,渰浥浡郁,气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极?莫归来兮关塞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于是相向感唶。复登东台,抚苍石,还憩于榜中。榜人始惊余哭,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移榜中流,举酒相属,各为诗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风凛,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明日,益风雪,别甲于江,余与丙独归。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
其后,甲以书及别诗来,言:“是日风帆怒驶,逾久而后济;既济,疑有神阴相,以著兹游之伟。”余曰:“呜呼!阮步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词因以达意,亦诚可悲已!”余尝欲仿太史公著《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余心,后之人必有知余者。于此宜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事后。
时,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登台之岁在乙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