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宏道

冬青树，在何许。人不知，鬼当语。杜鹃花，那忍折。魂虽去，终啼血。

神灵死，天地膻。伤心事，犬儿年。钱塘江，不可渡。汴京水，终南去。

纵使埋到厓山厓，白骨也知无避处。

更无他物作遮阑，但得心忘梦亦安。渭水一竿犹有待，严滩百尺也无端。

鱼龙直作鸡豚狎，荇藻却如蔓棘看。莫把古人来比我，同床各梦不相干。

一溪才顺一溪湾，一尺才过一丈还。

船子已愁箭括水，儿童又指帽儿山。

排遣何曾达，思惟亦是尘。病翻为乐果，发在是愁因。

松老皆成佛，花清亦避人。禅栖如窦许，色色可怡神。

物色千林换，江声四面澜。脱冠酬胜节，呼酒贺新寒。

童子携方罫，庖人进鲙盘。秋郊如醉里，潇洒一凭栏。

竹影风轩外，楸枰石子声。暂凭閒调度，清却苦经营。

乌帻连花堕，红云泼面生。旁观亦自喜，赖是学无成。

官贫僻冶游，僧贫僻种花。两贫戏问取，身困意何奢。

数亩葡萄棚，下马如到家。良朋递指引，佳会屡停车。

竹石能几何，使我心忽遐。自来悭饮者，咽酒亦如茶。

瓮瓶高累累，腹罄卧平沙。欢呼达迄半，一里无栖鸦。

藻文沾白帢，禅榻倒乌纱。衫栏沽酒尽，或恐到袈裟。

佛大刚盈尺，山高也避尘。时时闻戒定，法法遇贪嗔。

竹粉遗天女，松脂食道人。南能休借阅，即汝是前身。

举世轻寒酸，穷骨谁相敬。如何严州城，亦以严为姓。

白石青山到处缘，月高梳栉日高眠。无闻已是惭夫子，四十于今少二年。

西湖多奇山，其肤乃在水。杭人伴妇游，嗜肉不嗜髓。

先生每追随，茧足穷其底。何处识老髯，自虎跑杲始。

白鹄飞来油口滨，尺书衔得自脩鳞。凭将贮月笼烟水，泛我轻云冷石身。

濯足且呼回道士，浣花先约杜诗人。鉴湖一曲幽如许，贺老终当作近邻。

踏影入春丛，碑荒榻半空。树分菱藻月，滩响鹭鸶风。

落絮粘行牍，残觥谑小童。夜深铃卒语，窗外一枝红。

不到天开岩，不见此山奇僻趣。辟如读书不读石鼓与丘坟，不知古人幻变突兀处。

石下常生有蒂云，石旁粘著无根树。骨格遒劲毛爪寒，山鬼吞声巨灵怖。

灵隐寺前万窍风，石公山上一方雾。

无复他时意，春灯试一来。寒株陪艳蕊，老女上歌台。

疾雨檀槽闹，温风玉斗催。西邻波滟潋，东市火崔嵬。

丝竹情终在，樽彝眼乍开。梁园逢故侣，老矣旧邹枚。

天业空遗事，披图咫尺间。斜桥兴废水，淡墨有无山。

野老囲香泽，妖狐学黛鬟。荒亭犹故井，马上挈泉还。

草堂红碧尽离离，轻热轻寒正好时。种药且收曾效子，修花惟去最低枝。

窗间番舌听言鸟，堤外风鸢看小儿。欲与少陵添故事，入春新作海棠诗。

拟把苍烟付老閒，廿年形影不离山。窗前一树盘空老，曾是天台拾子还。

麈柄韵如屑，匡床味似禅。闲惟追酒伴，忙亦检诗编。

是客皆停辙，何人不道贤。聪明事事有，大抵只无钱。

女霜五月流空槛，碧海无波白日敛。赎得遗编苦教儿，泪作笔花血作点。

头白眼酸轲名立，部疏得报温纶及。转将深痛畏儿知，当面堆欢背面泣。

湘湖水白萧山青，花光云片满公庭。惭无一钱将供母，闭门亲写法王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