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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列传·卷三十三

王僧孺 张率 刘孝绰 王筠

王僧孺,字僧孺,东海郯人,魏卫将军肃八世孙。曾祖雅,晋左光禄大夫、仪 同三司。祖准,宋司徒左长史。

僧孺年五岁,读《孝经》,问授者此书所载述,曰:“论忠孝二事。”僧孺曰: “若尔,常愿读之。”六岁能属文,既长好学。家贫,常佣书以养母,所写既毕, 讽诵亦通。

仕齐,起家王国左常侍、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深相赏好。晏为丹阳尹,召 补郡功曹,使僧孺撰《东宫新记》。迁大司马豫章王行参军,又兼太学博士。司徒 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亦游焉。文惠太子闻其名,召入东宫,直崇明殿。 欲拟为宫僚,文惠薨,不果。时王晏子德元出为晋安郡,以僧孺补郡丞,除候官令。 建武初,有诏举士,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表荐秘书丞王暕及僧孺曰:“前候官令东 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栖约,思致悟敏,既笔耕为养,亦佣书成学。至乃照萤 映雪,编蒲缉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遗仪,南宫故事,画地成图,抵掌可 述;岂直鼮鼠有必对之辩,竹书无落简之谬,访对不休,质疑斯在。”除尚书仪曹 郎,迁治书侍御史,出为钱唐令。

初,僧孺与乐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学友会,及是将之县,昉赠诗,其略 曰:“惟子见知,惟余知子。观行视言,要终犹始。敬之重之,如兰如芷。形应影 随,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谁毁谁誉。修名既立,老至何遽。 谁其执鞭,吾为子御。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怀,交相欣 勖。下帷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灯,惜余夜烛。”其为士友推重如此。

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参军,待诏文德省。寻出为南海太守。郡常有高凉 生口及海舶每岁数至,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以半价就市,又买而即卖,其 利数倍,历政以为常。僧孺乃叹曰:“昔人为蜀部长史,终身无蜀物,吾欲遗子孙 者,不在越装。”并无所取。视事期月,有诏征还,郡民道俗六百人诣阙请留,不 许。既至,拜中书郎、领著作,复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迁尚书 左丞,领著作如故。俄除游击将军,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贫,其母鬻纱布以自业, 尝携僧孺至市,道遇中丞卤簿,驱迫沟中。及是拜日,引驺清道,悲感不自胜。寻 以公事降为云骑将军,兼职如故,顷之即真。是时高祖制《春景明志诗》五百字, 敕在朝之人沈约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诗为工。迁少府卿,出监吴郡。还除尚书吏 部郎,参大选,请谒不行。

出为仁威南康王长史,行府、州、国事。王典签汤道愍昵于王,用事府内,僧 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谤讼僧孺,逮诣南司。奉笺辞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 正冠李下,既贻疵辱,方致徽绳,解箓收簪,且归初服。窃以董生伟器,止相骄王; 贾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谬仰清尘,假翼西雍,窃步东阁,多惭袨服, 取乱长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长阶如画,独在僚端。借其从容之词,假以宽和 之色,恩礼远过申、白,荣望多厕应、徐。厚德难逢,小人易说。方谓离肠陨首, 不足以报一言;露胆披诚,何能以酬屡顾。宁谓罻罗裁举,微禽先落;阊阖始吹, 细草仍坠。一辞九畹,方去五云。纵天网是漏,圣恩可恃,亦复孰寄心骸,何施眉 目。方当横潭乱海,就鱼鳖而为群;披榛扪树,从虺蛇而相伍。岂复仰听金声,式 瞻玉色。顾步高轩,悲如霰委;踟蹰下席,泪若绠縻。”

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调。友人庐江何炯犹为王府记室,乃致书于炯,以见其意。 曰:

近别之后,将隔暄寒,思子为劳,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适越,犹怀怅 恨,且或吟谣;况歧路之日,将离严网,辞无可怜,罪有不测。盖画地刻木,昔人 所恶,丛棘既累,于何可闻,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弟爱同邹季,淫淫承睫, 吾犹复抗手分背,羞学妇人。素钟肇节,金飚戒序,起居无恙,动静履宜。子云笔 札,元瑜书记,信用既然,可乐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无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癫眩屡动,消渴频增。委化任期,故不复呼医饮药。 但恨一旦离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郁结而无谁告。丁年蓄积,与此销 亡,徒窃高价厚名,横叨公器人爵,智能无所报,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抚膺,泣 尽而继之以血。

顾惟不肖,文质无所底,盖困于衣食,迫于饥寒,依隐易农,所志不过钟庾。 久为尺板斗食之吏,以从皁衣黑绶之役,非有奇才绝学,雄略高谟,吐一言可以匡 俗振民,动一议可以固邦兴国。全璧归赵,飞矢救燕,偃息籓魏,甘卧安郢,脑日 逐,髓月支,拥十万而横行,提五千而深入,将能执圭裂壤,功勒景钟,锦绣为衣, 硃丹被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虫篆末艺,含吐缃 缥之上,翩跹樽俎之侧,委曲同之针缕,繁碎譬之米盐,孰致显荣,何能至到。加 性疏涩,拙于进取,未尝去来许、史,遨游梁、窦,俯首胁肩,先意承旨。是以三 叶靡遘,不与运并,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旧布新,清晷方旦,抱乐衔图,讼 讴有主,而犹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于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预衣裳之会,提戈后 劲,厕龙豹之谋。及其投劾归来,恩均旧隶,升文石,登玉陛,一见而降颜色,再 睹而接话言,非藉左右之容,无劳群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饵卮酒之早 识,一旦陪武帐,仰文陛,备聃、佚之柱下,充严、硃之席上,入班九棘,出专千 里,据操撮之雄官,参人伦之显职,虽古之爵人不次,取士无名,未有蹑影追风, 奔骤之若此者也。

盖基薄墙高,途遥力踬,倾蹶必然,颠匐可俟。竟以福过灾生,人指鬼瞰,将 均宥器,有验倾卮,是以不能早从曲影,遂乃取疑邪径。故司隶懔懔,思得应弦, 譬县厨之兽,如离缴之鸟,将充庖鼎,以饵鹰鹯。虽事异钻皮,文非刺骨,犹复因 兹舌杪,成此笔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论输左校,变为丹赭,充彼舂薪。幸 圣主留善贷之德,纡好生之施,解网祝禽,下车泣罪,愍兹■诟,怜其觳觫,加肉 朽胔,布叶枯株,辍薪止火,得不销烂。所谓还魂斗极,追气泰山,止复除名为民, 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后,人君之赐焉。木石感阴阳,犬马识厚薄,员首方足,孰 不戴天?而窃自有悲者,盖士无贤不肖,在朝见嫉;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家贫, 无苞苴可以事朋类,恶其乡原,耻彼戚施,何以从人,何以徇物?外无奔走之友, 内乏强近之亲。是以构市之徒,随相媒糵。及一朝捐弃,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 矣。

盖先贵后贱,古富今贫,季伦所以发此哀音,雍门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严秋 杀气,具物多悲,长夜展转,百忧俱至。况复霜销草色,风摇树影。寒虫夕叫,合 轻重而同悲;秋叶晚伤,杂黄紫而俱坠。蜘蛛络幕,熠耀争飞,故无车辙马声,何 闻鸣鸡吠犬。俯眉事妻子,举手谢宾游。方与飞走为邻,永用蓬蒿自没。忾其长息, 忽不觉生之为重。素无一廛之田,而有数口之累。岂曰匏而不食,方当长为佣保, 糊口寄身,溘死沟渠,以实蝼蚁。悲夫!岂复得与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欢,履足差 肩,摛绮縠之清文,谈希微之道德。唯吴冯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愍其留赁, 怜此行乞耳。傥不以垢累,时存寸札,则虽先犬马,犹松乔焉。去矣何生,高树芳 烈。裁书代面,笔泪俱下。

久之,起为安西安成王参军,累迁镇右始兴王中记室,北中郎南康王谘议参军, 入直西省,知撰谱事。普通三年,卒,时年五十八。

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相埒。少笃志精力, 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谱》 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台弹 事》不入集内为五卷,及《东宫新记》,并行于世。

张率,字士简,吴郡吴人。祖永,宋右光禄大夫。父瑰,齐世显贵,归老乡邑, 天监初,授右光禄,加给事中。率年十二,能属文,常日限为诗一篇,稍进作赋颂, 至年十六,向二千许首。齐始安王萧遥光为扬州,召迎主簿,不就。起家著作佐郎。 建武三年,举秀才,除太子舍人。与同郡陆倕幼相友狎,常同载诣左卫将军沈约, 适值任昉在焉,约乃谓昉曰:“此二子后进才秀,皆南金也,卿可与定交。”由此 与昉友善。迁尚书殿中郎。出为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不就。久之,除太子洗 马。高祖霸府建,引为相国主簿。天监初,临川王已下并置友、学。以率为鄱阳王 友,迁司徒谢朏掾,直文德待诏省。敕使抄乙部书,又使撰妇人事二十余条,勒成 百卷。使工书人琅邪王深、吴郡范怀约、褚洵等缮写,以给后宫。率又为《待诏赋》 奏之,甚见称赏。手敕答曰:“省赋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 兼二子于金马矣。”又侍宴赋诗,高祖乃别赐率诗曰:“东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 余虽惭古昔,得人今为盛。”率奉诏往返数首。其年,迁秘书丞,引见玉衡殿。高 祖曰:“秘书丞天下清官,东南胄望未有为之者,今以相处,足为卿誉。”其恩遇 如此。

四年三月,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舞马,诏率赋之,曰:

臣闻“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故《礼》称骊騵,《诗》诵骝骆。先景遗 风之美,世所得闻;吐图腾光之异,有时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区夏,广运自中, 员照无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贽,风被之域,越险效珍,軨服乌号之骏,篸駼豢龙 之名。而河南又献赤龙驹,有奇貌绝足,能拜善舞。天子异之,使臣作赋,曰:

维梁受命四载,元符既臻,协律之事具举,胶庠之教必陈,檀舆之用已偃,玉 辂之御方巡。考帝文而率通,披皇图以大观。庆惟道而必先,灵匪圣其谁赞。见河 龙之瑞唐,瞩天马之祯汉。既叶符而比德,且同条而共贯。询国美于斯今,迈皇王 于曩昔。散大明以烛幽,扬义声而远斥。固施之于不穷,谅无所乎朝夕。并承流以 请吏,咸向风而率职。纳奇贡于绝区,致龙媒于殊域。伊况古而赤文,爰在兹而硃 翼。既效德于炎运,亦表祥于尚色。资皎月而载生,祖河房而挺授。种北唐之绝类, 嗣西宛之鸿胄。禀妙足而逸伦,有殊姿而特茂。善环旋于荠夏,知蹈飖于金奏。超 六种于周闲,逾八品于汉厩。伊自然之有质,宁改观于肥瘦。岂徒服皁而养安,与 进驾以驰骤。尔其挟尺县凿之辨,附蝉伏兔之别,十形五观之姿,三毛八肉之势, 臣何得而称焉,固已详于前制。

徒观其神爽,视其豪异,轶跨野而忽逾轮,齐秀麒而并末驷。贬代盘而陋小华, 越定单而少天骥。信无等于漏面,孰有取于决鼻。可以迹章、亥之所未游,逾禹、 益之所未至。将不得而屈指,亦何暇以理辔。若迹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事。方润 色于前古,邈深文而储思。

既而机事多暇,青春未移。时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镐饮之故实,陈洛宴之旧 仪。漕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国良于民俊,列树茂于皇枝。纷高冠以连衽, 锵鸣玉而肩随。清辇道于上林,肃华台之金座。望发色于绿苞,伫流芬于紫裹。听 磬寔之毕举,聆《韶》、《夏》之咸播。承六奏之既阕,及九变之已成。均仪禽于 唐序,同舞兽于虞庭。怀夏后之九代,想陈王之紫骍。乃命涓人,效良骏,经周卫, 入钩陈。言右牵之已来,宁执朴而后进。既倾首于律同,又蹀足于鼓振。擢龙首, 回鹿躯,睨两镜,蹙双凫。既就场而雅拜,时赴曲而徐趋。敏躁中于促节,捷繁外 于惊桴。骐行骥动,虎发龙骧;雀跃燕集,鹄引凫翔。妍七盘之绰约,陵九剑之抑 扬。岂借仪于褕袂,宁假器于髦皇。婉脊投颂,俯膺合雅。露沫歕红,沾汗流赭。 乃却走于集灵,驯惠养于豊夏。郁风雷之壮心,思展足于南野。

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业,搢绅群后,诚希末光,天子深穆为度, 未之访也。何则?进让殊事,岂非帝者之弥文哉。今四卫外封,五岳内郡,宜弘下 禅之规,增上封之训,背清都而日行,指云郊而玄运。将绝尘而弭辙,类飞鸟与駏 驴。总三才而驱骛,按五御而超摅。翳卿云于华盖,翼条风于属车。无逸御于玉轸, 不泛驾于金舆。饰中岳之绝轨,营奉高之旧墟。训厚况于人神,弘施育于黎献。垂 景炎于长世,集繁祉于斯万,在庸臣之方刚,有从军之大愿。必自兹而展采,将同 畀于庖煇。悼长卿之遗书,悯周南之留恨。

时与到洽、周兴嗣同奉诏为赋,高祖以率及兴嗣为工。

其年,父忧去职。其父侍妓数十人,善讴者有色貌,邑子仪曹郎顾玩之求娉焉, 讴者不愿,遂出家为尼。尝因斋会率宅,玩之乃飞书言与率奸,南司以事奏闻,高 祖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世论焉。

服阕后,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权建安王中记室参军,预长名问讯, 不限日。俄有敕直寿光省,治丙丁部书抄。八年,晋安王戍石头,以率为云麾中记 室。王迁南兗州,转宣毅谘议参军,并兼记室。王还都,率除中书侍郎。十三年, 王为荆州,复以率为宣惠谘议,领江陵令。王为江州,以谘议领记室,出监豫章、 临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礼甚笃。还除太子仆,累迁招远将军、司徒右长史、扬州 别驾。

率虽历居职务,未尝留心簿领,及为别驾奏事,高祖览牒问之,并无对,但奉 答云“事在牒中”。高祖不悦。俄迁太子家令,与中庶子陆倕、仆射刘孝绰对掌东 宫管记,迁黄门侍郎。出为新安太守,秩满还都,未至,丁所生母忧。大通元年, 服未阕,卒,时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赠赙,与晋安王纲令曰:“近张新安又致 故。其人才笔弘雅,亦足嗟惜。随弟府朝,东西日久,尤当伤怀也。比人物零落, 特可潸慨,属有今信,乃复及之。”

率嗜酒,事事宽恕,于家务尤忘怀。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石还吴宅,既至, 遂秏太半。率问其故,答曰:“雀鼠秏也。”率笑而言曰:“壮哉雀鼠。”竟不研 问。少好属文,而《七略》及《艺文志》所载诗赋,今亡其文者,并补作之。所著 《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行于世。子长公嗣。

刘孝绰,字孝绰,彭城人,本名冉。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绘,齐大司马霸 府从事中郎。孝绰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齐中书郎王融深赏异之,常与同载适亲 友,号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无我当归阿士。”阿士,孝绰小字也。 绘,齐世掌诏诰。孝绰年未志学,绘常使代草之。父党沈约、任昉、范云等闻其名, 并命驾先造焉,昉尤相赏好。范云年长绘十余岁,其子孝才与孝绰年并十四五,及 云遇孝绰,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监初,起家著作佐郎,为《归沐诗》以赠 任昉,昉报章曰:“彼美洛阳子,投我怀秋作。讵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 褒贬,辖司专疾恶。九折多美疹,匪报庶良药。子其崇锋颖,春耕励秋获。”其为 名流所重如此。

迁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书水部郎,奉启陈谢,手敕答曰:“美锦未可便制, 簿领亦宜稍习。”顷之即真。高祖雅好虫篆,时因宴幸,命沈约、任昉等言志赋诗, 孝绰亦见引。尝侍宴,于坐为诗七首,高祖览其文,篇篇嗟赏,由是朝野改观焉。

寻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为平南安成王记室,随府之镇。寻补太子 洗马,迁尚书金部侍郎,复为太子洗马,掌东宫管记。出为上虞令,迁除秘书丞。 高祖谓舍人周舍曰:“第一官当用第一人。”故以孝绰居此职。公事免。寻复除秘 书丞,出为镇南安成王谘议,入以事免。起为安西记室,累迁安西骠骑谘议参军, 敕权知司徒右长史事,迁太府卿、太子仆,复掌东宫管记。时昭明太子好士爱文, 孝绰与陈郡殷芸、吴郡陆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见宾礼。太子起乐贤堂, 乃使画工先图孝绰焉。太子文章繁富,群才咸欲撰录,太子独使孝绰集而序之。迁 员外散骑常侍,兼廷尉卿,顷之即真。

初,孝绰与到洽友善,同游东宫。孝绰自以才优于洽,每于宴坐,嗤鄙其文, 洽衔之。及孝绰为廷尉卿,携妾入官府,其母犹停私宅。洽寻为御史中丞,遣令史 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携少妹于华省,弃老母于下宅。”高祖为隐其恶,改 “妹”为“姝”。坐免官。孝绰诸弟,时随籓皆在荆、雍,乃与书论共洽不平者十 事,其辞皆鄙到氏。又写别本封呈东宫,昭明太子命焚之,不开视也。

时世祖出为荆州,至镇,与孝绰书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坟,吟咏情 性,比复稀数古人,不以委约而能不伎痒;且虞卿、史迁由斯而作,想摛属之兴, 益当不少。洛地纸贵,京师名动,彼此一时,何其盛也。近在道务闲,微得点翰, 虽无纪行之作,颇有怀旧之篇。至此已来,众诸屑役。小生之诋,恐取辱于庐江; 遮道之奸,虑兴谋于从事。方且褰帷自厉,求瘼不休,笔墨之功,曾何暇豫。至于 心乎爱矣,未尝有歇,思乐惠音,清风靡闻。譬夫梦想温玉,饥渴明珠,虽愧卞、 随,犹为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虑,徒虚其请。无由赏悉,遣此代怀。 数路计行,迟还芳札。”孝绰答曰:“伏承自辞皇邑,爰至荆台,未劳刺举,且摛 高丽。近虽预观尺锦,而不睹全玉。昔临淄词赋,悉与杨修,未殚宝笥,顾惭先哲。 渚宫旧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荐二邦,徐珍之奏七邑,威怀之道,兼而有之。当欲 使金石流功,耻用翰墨垂迹。虽乖知二,偶达圣心。爰自退居素里,却扫穷闬,比 杨伦之不出,譬张挚之杜门。昔赵卿穷愁,肆言得失;汉臣郁志,广叙盛衰。彼此 一时,拟非其匹。窃以文豹何辜,以文为罪。由此而谈,又何容易。故韬翰吮墨, 多历寒暑,既阙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赋,无以自同献笑,少酬褒诱。且 才乖体物,不拟作于玄根;事殊宿诺,宁贻惧于硃亥。顾己反躬,载怀累息。但瞻 言汉广,邈若天涯,区区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问相寻,食椹怀音, 矧伊人矣。”

孝绰免职后,高祖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朝宴常引与焉。及高祖为《籍 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时奉诏作者数十人,高祖以孝绰尤工,即日有敕,起为 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启谢曰:“臣不能衔珠避颠,倾柯卫足,以兹疏幸,与物多忤。 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隶之官,交构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枉直。狱书 每御,辄鉴蒋济之冤;炙发见明,非关陈正之辩。遂漏斯密网,免彼严棘,得使还 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岂侔其施。臣诚无识,孰不戴天。疏远亩陇,绝望 高阙,而降其接引,优以旨喻,于臣微物,足为荣陨。况刚条落叶,忽沾云露;周 行所置,复齿盛流。但雕朽杇粪,徒成延奖;捕影系风,终无效答。”又启谢东宫 曰:“臣闻之,先圣以‘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岂非孤特则积毁所 归,比周则积誉斯信?知好恶之间,必待明鉴。故晏婴再为阿宰,而前毁后誉。后 誉出于阿意,前毁由于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贸其甘酸;一手所摇,嘉树变其 生死。又邹阳有言,士无贤愚,入朝见嫉。至若臧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灵均,绛 侯之排贾生,平津之陷主父,自兹厥后,其徒实繁。曲笔短辞,不暇殚述,寸管所 窥,常由切齿。殿下诲道观书,俯同好学,前载枉直,备该神览。臣昔因立侍,亲 承绪言,飘风贝锦,譬彼谗慝,圣旨殷勤,深以为叹。臣资愚履直,不能杜渐防微, 曾未几何,逢訧罹难。虽吹毛洗垢,在朝而同嗟;而严文峻法,肆奸其必奏。不顾 卖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运超己之光,昭陵阳之虐,舞文虚谤,不取信于宸明, 在缧婴纆,幸得蠲于庸暗。裁下免黜之书,仍颁朝会之旨。小人未识通方,絷马悬 车,息绝朝觐。方愿灭影销声,遂移林谷。不悟天听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违见 疵,复使引籍云陛。降宽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载,所蒙已厚;况乃恩等特 召,荣同起家,望古自惟,弥觉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轮轨,相彼工言,构兹媒 諓。且款冬而生,已凋柯叶,空延德泽,无谢阳春。”

后为太子仆,母忧去职。服阕,除安西湘东王谘议参军,迁黄门侍郎,尚书吏 部郎,坐受人绢一束,为饷者所讼,左迁信威临贺王长史。顷之,迁秘书监。大同 五年,卒官,时年五十九。

孝绰少有盛名,而仗气负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极言诋訾。领军臧盾、太 府卿沈僧杲等,并被时遇,孝绰尤轻之。每于朝集会同处,公卿间无所与语,反呼 驺卒访道途间事,由此多忤于物。

孝绰辞藻为后进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讽诵传写, 流闻绝域。文集数十万言,行于世。

孝绰兄弟及群从诸子侄,当时有七十人,并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适 琅邪王叔英、吴郡张嵊、东海徐悱,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悱,仆射徐勉子, 为晋安郡,卒,丧还京师,妻为祭文,辞甚忄妻怆。勉本欲为哀文,既睹此文,于 是阁笔。

孝绰子谅,字求信。少好学,有文才,尤博悉晋代故事,时人号曰“皮里晋书”。 历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中城王记室参军。

王筠,字元礼,一字德柔,琅邪临沂人。祖僧虔,齐司空简穆公。父楫,太中 大夫。筠幼警寤,七岁能属文。年十六,为《芍药赋》,甚美。及长,清静好学, 与从兄泰齐名。陈郡谢览,览弟举,亦有重誉,时人为之语曰:“谢有览举,王有 养炬。”炬是泰,养即筠,并小字也。

起家中军临川王行参军,迁太子舍人,除尚书殿中郎。王氏过江以来,未有居 郎署者,或劝逡巡不就,筠曰:“陆平原东南之秀,王文度独步江东,吾得比踪昔 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职。尚书令沈约,当世辞宗,每见筠文,咨嗟吟咏,以 为不逮也。尝谓筠:“昔蔡伯喈见王仲宣称曰:‘王公之孙也,吾家书籍,悉当相 与。’仆虽不敏,请附斯言。自谢朓诸贤零落已后,平生意好,殆将都绝,不谓疲 暮,复逢于君。”约于郊居宅造阁斋,筠为草木十咏,书之于壁,皆直写文词,不 加篇题。约谓人云:“此诗指物呈形,无假题署。”约制《郊居赋》,构思积时, 犹未都毕,乃要筠示其草,筠读至“雌霓连蜷”,约抚掌欣抃曰:“仆尝恐人呼为 霓。”次至“坠石磓星”,及“冰悬坎而带坻”。筠皆击节称赞。约曰:“知音者 希,真赏殆绝,所以相要,政在此数句耳。”筠又尝为诗呈约,即报书云:“览所 示诗,实为丽则,声和被纸,光影盈字。夔、牙接响,顾有余惭;孔翠群翔,岂不 多愧。古情拙目,每伫新奇,烂然总至,权舆已尽。会昌昭发,兰挥玉振,克谐之 义,宁比笙簧。思力所该,一至乎此,叹服吟研,周流忘念。昔时幼壮,颇爱斯文, 含咀之间,倏焉疲暮。不及后进,诚非一人,擅美推能,实归吾子。迟比闲日,清 觏乃申。”筠为文能压强韵,每公宴并作,辞必妍美。约常从容启高祖曰:“晚来 名家,唯见王筠独步。”

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并掌东宫管记。昭明太子爱文学士,常与筠及刘孝绰、 陆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独执筠袖抚孝绰肩而言曰:“所谓左把浮丘袖, 右拍洪崖肩。”其见重如此。筠又与殷芸以方雅见礼焉。出为丹阳尹丞、北中郎谘 议参军,迁中书郎。奉敕制《开善寺宝志大师碑文》,词甚丽逸。又敕撰《中书表 奏》三十卷,及所上赋颂,都为一集。俄兼宁远湘东王长史,行府、国、郡事。除 太子家令,复掌管记。

普通元年,以母忧去职。筠有孝性,毁瘠过礼,服阕后,疾废久之。六年,除 尚书吏部郎,迁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又改领步兵。中大通二年,迁司徒左长史。 三年,昭明太子薨,敕为哀策文,复见嗟赏。寻出为贞威将军、临海太守,在郡被 讼,不调累年。大同初,起为云麾豫章王长史,迁秘书监。五年,除太府卿。明年, 迁度支尚书。中大同元年,出为明威将军、永嘉太守,以疾固辞,徙为光禄大夫, 俄迁云骑将军、司徒左长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时不入城。明年,太宗即位, 为太子詹事。筠旧宅先为贼所焚,乃寓居国子祭酒萧子云宅,夜忽有盗攻之,惊惧 坠井卒,时年六十九。家人十余人同遇害。

筠状貌寝小,长不满六尺。性弘厚,不以艺能高人,而少擅才名,与刘孝绰见 重当世。其自序曰:“余少好书,老而弥笃。虽偶见瞥观,皆即疏记,后重省览, 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自年十三四,齐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 十载矣。幼年读《五经》,皆七八十遍。爱《左氏春秋》,吟讽常为口实,广略去 取,凡三过五抄。余经及《周官》、《仪礼》、《国语》、《尔雅》、《山海经》、 《本草》并再抄。子史诸集皆一遍。未尝倩人假手,并躬自抄录,大小百余卷。不 足传之好事,盖以备遗忘而已。”又与诸儿书论家世集云:“史传称安平崔氏及汝 南应氏,并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云崔氏‘世擅雕龙’。然不过父子两三世耳; 非有七叶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继,人人有集,如吾门世者也。沈少傅约语人云: ‘吾少好百家之言,身为四代之史,自开辟已来,未有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 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观堂构,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为一集,自洗 马、中书、中庶子、吏部佐、临海、太府各十卷,《尚书》三十卷,凡一百卷,行 于世。

史臣陈吏部尚书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学,刘孝绰之词藻,主非不好也,才非不 用也,其拾青紫,取极贵,何难哉!而孝绰不拘言行,自踬身名,徒郁抑当年,非 不遇也。

译文

  王僧孺字僧孺,是东海郯人,魏朝卫将军王肃的第八代孙。曾祖父名王雅,在晋朝任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祖父名王准,在宋任司徒左长史。

  僧孺五岁读《孝经》,问授课先生此书所载述的内容,先生说:“是论说忠孝二事。”僧孺说:“像这样,我愿意常读它。”六岁时能写文章,长大好学。家贫,常靠替别人抄书以奉养母亲,书抄完之后,就能很通畅地背诵。

  在齐朝作官,从家中征召出来任王国左常侍、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非常欣赏喜欢他。王晏任丹阳尹,召补郡功曹,让他编撰《东宫新记》。迁任大司马豫章王行参军,又兼太学博士。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设西邸招致有文学才能的人,僧孺也在其中。文惠太子闻其名,召入束宫,在崇明殿值勤。打算让他作太子宫属,因文惠太子去世,此事终于没有实行。当时王晏的儿子德元出任晋安郡守,以僧孺补郡丞,授候官令。建迭初年,有诏令荐举人才,荡州刺史始安王逻光上表荐举秘书丞型奎及仅逦说:“前任侯官令东海王僧孺,三十五岁,志趣爱好简约,思想意趣聪慧敏悟,以笔代耕维持生活,在替别人抄书中完成学业,以至于到了照萤映雪,将蒲叶编订成册,柳木制成书简这样艰辛刻苦的地步。对于先世贤人的言行,人物的雅俗,甘泉宫中实施的礼仪,南宫中发生的政事,都很熟悉,到了在地上刻画便能成圃,指着手掌便能一一陈述的程度。岂止是能辩解像鼹鼠那样的疑难问题,使竹书没有记载的错误,而且不断地回答皇帝的咨询,有疑难问题就向他请教。”授尚书仪曹郎,迁任治书侍御史,出任钱唐令。当初,僧噩与碧!室人任堕相遇在童陆王的酉塑,以文学友会,现在要去垄卢任职,任堕赠给他,其略曰:“您受到恩遇,我深深地了解您。观枧到您的品行言论,始终如一。敬佩您尊重您,您像兰草像白芷。形体舆影子互相跟随,过去相行今日分离。众多品行之首,立身最为显著。这些您都具有,谁能毁誉您。美名已树立,年老又何妨。谁为您执鞭,我为您御车。刘歆的《七略》,班玺的《艺文志》,卢翅的《周说》,董坦的《漠记》,过去您有所识,我们互相欣赏勉励。在家苦读书,作官有撰述。称赞您的晨灯,珍惜我的夜烛。”他被友人推重就像这样。

  天监初年,授临川王后军记室参军,待诏文德省。不久出任南海太守。郡裹常有被贩卖的高速人及海船每岁数至,外国商人来通贸易,过去州郡以很低的价钱在市场贩卖,又买又卖,从中获取敷倍的利益,历来官员都这样习以为常。僧彊于是感叹说:“昔人作蜀部长史,终身不从蜀地掠取财物,我想要留给子孙的,不在越地置办行装。”卢涂的财物一无所取。任职一月,诏令征他回京师,郡襄百姓道俗六百人到朝廷请求留任他,朝廷不许。回到朝廷,授中书郎、领着作,再次在塞坛宣当值,编撰《中表簿》及<起居注》。迁任尚书左丞,领著作如旧。不久授游击将军,兼御史中丞。僧孺幼年家贫,母亲以卖纱布维持生活,曾带僧孺到市上去,路上遇到中丞出行前导的仪仗骑从,把他们驱迫到沟中。到了自己拜授中丞的造天,引鹑在前面清道,悲痛伤感不能控制。后来因公事降任云骑将军,兼职照旧,不久兼职改为实任。遣时高祖写了《春景明志诗》五百字,让在朝官员沈约以下都和韵同作,产担认为仅噩作的诗最精巧。迁任少府卿,出监呈盛。回朝后授尚书吏部郎,参与官员的考察铨选,想到他遣裹走门路的人都不能如愿。

  出任仁威南康王长史,行府、州、藩国事。王典签荡道壁被王亲昵,在王府专横,僧孺经常裁抑他,道愍于是谤讼僧孺,将他逮捕送到御史台。僧孺在辞别南康王的信札中说:“我不能躲避沉溺在山隅,反而在李树下正冠,既留下疵辱,以致被囚禁,交出簿籍收去冠簪,又穿上未入仕时的衣服。我私下认为董仲舒有担负重任的才能,但衹辅佐了骄王;买谊具有上才,却辅佐卑下的诸侯王。我平生碰上好机会,能追随在贤人后面,在天子的太学中开始走上仕途,也曾作为宰相的座上客受到接待,很惭愧穿上盛服,长袖交错,在众多高高的坐榻边,我径直居坐右边尊位,官员们整齐的队列如画,我独排在同僚的最前面。您以镇静沉着的言词,宽厚温和的神色对待我,我得到的恩礼远远超过申不害、白起,荣誉及声望可置于应劭、徐谬之列。这样厚重的恩德难以遇到,而小人却有不同的说法。我想即使肝脑涂地,不足以报答您的一言;披露肝胆竭尽忠诚,何能酬谢您多次的照顾。竟是捕纲才举,小鸟就被捕获;西风始吹,细草就坠落。一辞种兰的地方,离开皇帝的宫殿。纵令国家的法律宽大,圣恩可依恃,又到哪裹去寄托我的心身,有何面目去见人呢?真应去沉潭蹈海,与鱼鳖合群;砍伐攀缘丛杂的树木,同毒蛇为伍。哪能再去仰听您美好的声音,瞻望您美好的容貌。远视您高敞的马车,心中悲痛如雪珠落地;徘徊在我卑下的坐席前,泪如绳索。”

  僧孺获罪被罢官,很久没有升调。朋友庐江人何炯仍然为王府记室,于是写信给何炯,以表达己意。信中说:

  最近分别后,差不多不通问候,想念您而忧伤,使我真是难忘。昔日李叟入秦国,梁竦徙越地,尚怀怅恨,且或吟谣;何况今日走到歧路,将要遭遇严厉的法纲,没有值得怜悯的讼辞,而罪罚不可意料。入狱受讯,过去的人都很厌恶,我被捆绑拘禁,又从哪裹听闻您的消息,所以握手恋恋,离别互道珍重。您对我的友爱如同邹长倩对公孙弘,我眼裹含着滚动的泪水,但还是举手异道而行,羞于像妇人那样啼哭。您向来看重节候,秋风已经来临,起居无恙,行动适宜吧。您有扬雄书信、阮玛记事那样的文才,被信用已经如此,可以极为欢乐。且使目明,又能除去因思念而引起的头痛。甚善甚善。

  我没有过去那些贤人的才能却有他们的疾病,神经错乱两眼昏花的情形屡次出现,消渴病更加严重。顺从自然的变化听凭死期到来,因此不再看病吃药,祇是遗憾这次突然遭受极大耻辱,干犯明文规定的法令条规,离开了光明洁净而自己不能洗去污秽,怀有烦冤而没有人可告诉,自青壮年至今蓄积的成就,舆此一起消亡,白白地窃取显贵的身份舆崇高的声誉,意外地得到官职和爵位,今后我的智慧才能没有可以报效的地方,精神气力没有应用的机会,想起这些我悲痛填膺,眼泪流尽而继之以血。

  衹是因为不才,文采舆禀性都很平庸,衣食困乏,迫于饥寒,依违于政事和隐居之间改而从事农耕,所希望的不过是多得谷物。久为俸禄少地位低的小官,从事下级僚吏的差使,没有奇特的才能超群的学问,雄略高谋,并非说一句话可以匡俗振民,提一建议可以固邦兴国。把和氏璧完整带回趟国,用匕首刺秦王救燕国,隐居魏国使魏不被秦国侵害,甘于立秦廷请兵使楚厘坚壑安全,使包趣人脑碎,使旦直入骨髓流出,拥有十万大军纵横驰骋所向无阻,带领五千士兵深入列国,他们将能执圭裂土封侯,功劳刻在景公钟上,锦绣做衣,朱红涂车,这是大丈夫的志向,不是我等之辈所能做到的。仅有章句小才,虫篆小技,徜徉在书卷之间,流连在杯酒之中,像妇人那样屈身折节,如同米盐那样烦碎,哪裹能得到显贵荣华。加上我性格疏散说话迟钝,拙于进取,不曾与许劭、皇迩一类人物交往,在3陋、宣垒一类人中遨游,低首缩肩,驯服听命,揣摩上官的意志,奉承恭顺,以博取他们的欢心,所以三代人都没有交上好运,十年没有徙移,哪能说不是才能低微。等到除旧布新,旭日东升,大家欢天喜地,歌颂国家有了新主,而我却还在一个小官吏的职位上困顿不前,阻隔在千里之外,不能手持朝笏作皇帝的亲近侍从官,参与以礼相交的盟会,或者手执兵器,厕身在行伍之中。等到我引罪自责辞官归来,皇帝的恩泽均沾到旧时的小官员,我登上皇宫的殿阶,皇帝一见我就给好脸色,再见面又与我亲切交谈,我得到的荣宠不是藉助皇帝左右侍从的容纳,也不用王公大臣帮助。也不是同席共砚的旧交,或酒席宴会上的旧识。一旦在武帐文阶间陪侍皇帝,配备老聃、史佚般的柱下史,充当严助、朱博般的席上宾客,入则居于朝廷九卿之列,出则独断千里地方的政务,占据了朝廷的要职,虽然古代也有不按寻常次序封人爵位,选拔人才不考虑一定的名分,还没有像我这样好比骑着追风马追日影那样升迁得如此快速的。

  地基浅薄墙体高危,路途遥远力量困顿,倾覆颠仆是必然的,坠落倒地是预料中的事情。最终因为福过多而灾生,人指鬼望,想要及时调节宥坐之器的水位,使之不要太遇或不及,以验证鼓器防止倾覆,是以不能早从曲影,终竞走上被怀疑的小路。因此司隶官严正地对待我,想将我当成射箭的靶子,我好比悬挂在厨房裹的走兽,又像被箭射中的鸟,将放置在庖鼎,或用来喂饱鹰鹊。虽然事情和那种钻皮出羽极意被夸饰的现象不同,文辞也并不深刻,我还是将这些言辞,写成这样的文章,我的罪最重的处罚是被投放到极远的北方。次一等可能送左校劳作,成了穿红衣服的罪人,充当捣谷打柴的仆隶。幸亏圣主有宽免罪人的德行,实施爱惜生灵不事杀戮的恩惠,打开罗网给予生路,像大禹哀怜罪人而哭泣那样,哀愍我缺乏志气节操,可怜我的恐惧,使朽骨生出新肉,枯枝长出绿叶,辍薪止火,使我得以不销烂,好像从北极星那边返回灵魂,从泰山那裹追回气息,衹将我削职为民,悠闲地住在家乡的巷子裹,从此到五十年以后,都是君主所赐予的。木石能感到天地阴阳的转变,犬马能识别对它的厚薄,圆首方足的百姓,谁不立于天地之间?而私下有悲伤,是因为士无论贤或不肖,在朝被人妒嫉;女人不论美或丑,入宫受人嫉妒。我家裹贫寒,没有礼物可以馈赠给友朋,厌恶伪善者,耻于那些人的谄谀献媚,为什么服从别人,为什么顺随时俗?外无为我奔走的朋友,内乏较为亲近的亲戚,所以挑拨离间的人,随相构陷诬害我。当一朝被罢黜,使怨恨我的人称心如意,唉,可悲啊!

  先显贵后卑贱,古富贵今贫穷,季伦所以发出此哀音,雍门人所以和应韩娥的悲曲。又受到严秋阴寒气势的逼迫,万物多悲伤,长夜辗转,百忧俱至。何况又是霜打草色,风摇树影。寒虫夕叫,高低强弱合聚而同悲;秋叶晚伤,黄紫相杂而俱坠。蜘蛛结网,萤火虫争飞,长久没有车辙马声,怎能听到鶸鸣犬吠。低头侍奉妻子,举手谢绝宾客。仅祇与飞禽走兽为邻,永把自己埋没在蓬蒿之间。感叹这长久的宁静,忽不觉生命的重要。平素无一廛土地,而有数口人的连累。难道说不为时用,便应长做雇工,糊口寄身,忽然死在沟渠裹,以喂蝼蚁,可悲呀!哪能再舆二三士友,抱有促膝相谈的欢乐,履足差肩,写出思绪起伏多彩的清丽文章,谈论虚无玄妙的道德。衹有吴冯遇到夏馥,范式逢着孔嵩,怜悯他受雇当街卒,同情他行乞的事。倘若不认为我的耻辱会连累您,而时加顾念赐以简短的书信,则虽先前身患疾病,仍能像赤松子、王子乔那样长寿。去矣何生,高树了流芳的功绩。作此书信以代面会,笔舆泪俱下。

  很久以后,被起用任安西安成王参军,累经升迁任镇右堕县王中记室,北中郎宜尘王谘议参军,入西省当值,掌管撰写谱表的事情。普通三年去世,时年五十八岁。

  僧孺喜好古代典籍,聚书多至万余卷,大多是珍本,与沈约、任防家藏书相等。年轻时笃志精力,于书无所不读。文章写得华丽飘逸,多记载新鲜事,是别人所未见过的,世人看重他知识丰富。僧孺集《十八州谱》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台弹事》不入集内为五卷,及《东宫新记》,并在世间流传。

  张率字士简,是吴郡吴人。祖父张永,在宋朝任右光禄大夫。父亲张瓖,在齐朝地位颢贵,归家乡养老,天监初年,授任右光禄,加给事中。

  张率十二岁时,就能写文章,经常是每日限定写诗一首,稍有长进就写赋颂,到十六岁,大约写有二千多首。齐朝始安王萧遥光任扬州刺史,召迎他任主簿,他没有就任。起家任著作佐郎。建武三年,举秀才,授任太子舍人。舆同郡人陆棰年幼时就很亲近友好,经常一同乘车去左卫将军沈约家,有一次恰巧遇到任防在座,沈约便对任防说:“这两人是后辈中的才秀,都是南方杰出人才,您可与他们结为朋友。”由此舆任嘘很友善。张率迁任尚书殿中郎。出任西中郎南塞王功曹史,因疾未就任。久之,授任太子洗马。高祖建藩王府邸时,进用他作相国主簿。天监初年,临川王以下均设置友、学官,任张率为塑§眶友。迁任司徒谢脑掾,当值塞彊待韶省,下敕让他抄写乙部书籍,又让他撰写妇人事二十余条,写成百卷,派擅长书法的琅邪人王深、吴邓人茎堡钓、鲨迪等缮写,送给后宫妃嫔。张率又写《待韶赋》奏上,极被高祖称赏,亲笔写敕书答道:“仔细阅读感到非常好。司马相如赋写得工整但不敏捷,枚皋写得敏捷但不工整,卿可以说在金马门待诏学士中,兼有二人长处。”又在陪侍酒宴作诗时,高祖于是另赐张率诗说:“东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我虽惭古昔,得人今为盛。”张率奉韶写诗回应数首。遣年,迁任秘书丞,在玉衡殿受接见。高祖说:“秘书丞是天下清官,东南帝王贵族后代没有任此职的,现让卿处在这位子,足可以使卿有美誉。”他受到的恩遇就像这样。

  四年三月,在华光殿临水修楔聚宴。逭天,回卖厘贡献舞马,诏令旦胫为此事作赋,说:

  臣闻“天用没有比过龙的,地用没有比过马的”。所以《礼》称美马为骊騵,《诗经》颂扬马为骝骆。能跑在日影之前的遣风骏马的美妙,是世间所能听到的;龙马衔圃出河光华四溢的奇异事,会在一定时机出现。到我銮朝,广有诸夏,土地从中央伸延四方,统治天下无一例外,日落之地,风被之地的人们,越险献珍宝,将此作为见面礼,有车马良弓乌号的俊美,有驹騌豢龙的名声。而河南又贡献赤龙驹,有奇貌和无以伦比的四足,能拜礼善跳舞。天子诧异,使臣作赋,说:

  梁朝建国四年,大的祥瑞已经降临,协调吕律的事情全都兴办,学校的教诲必定敷布,兵车的用处已经消失,皇帝的玉辖将出发巡视。考帝文而全部相通,披览河图而盛大壮观。奖赏以道德为首要,神灵不赞扬圣人赞扬谁。龙马衔图出河是唐尧的瑞兆,望到天马是漠代的吉祥。既符合祥瑞的征兆又合乎道德,而且事理相通脉络连贯。查考今天国家的美誉,超过在往昔的圣王。E1月放射光芒照亮幽暗,播扬德义的名声而达到远方。坚持施惠没有穷尽,表示诚意无所乎朝夕。并顺势而请设官吏,都闻风仰慕而奉守职务。从绝区交纳奇贡,由殊域送来骏马。驰远古而有赤文,现在它有着红色的两翼。既在莲塑呈献了功德,也以崇尚的颜色表示祥瑞。凭藉皎洁的月光而诞生,祖授河龙而刚健挺拔。是北方唐尧的绝异种类,是西域左面的强健后代。禀承了漂亮的四足超过同类,有不同寻常的姿态特别出众。善于在长满蒺藜的土地上周旋,知道在钟钹声中起舞。超过了在周天子马厩中的六种马,胜过了在汉朝马厩中的八个品种。自然而有天赋的个性,肥瘦岂能改变它的容貌。难道仅仅让官吏安逸地饲养它,应当去驾着马车驰骋。它能有挟尺悬凿的分辨,能知附蝉伏兔的区别,有十形五观的姿态,有三毛八肉的气势,臣何得而去称赞它,在前人的著作中本来已做了详细的描述。

  观它精神俊爽,视它与众不同的豪放,奔跨田野不在意逾轮马,匹配秀骐而摒除驷马。贬斥代盘马而鄙视小华马,超越定单而轻视天骥。相信没有同等的马露面,那些马可称是它的祖先。可以走大章、竖亥未游亡地,踏逾禹、益未到之地。将不能用手指计算里程,哪有空闲整理马缰。如果踏遍前人足迹而忘却返回,逭不是我皇要做的事情。将给前古的文字做润色,超越精深的文辞而积蓄了丰富的思绪。

  不久国家枢机大事之余多有闲暇,春秀还没有移去。时间是三月初三,美景全在逭时。遵循武王在镐京君臣同饮的旧例,陈列垩王在2匡旦宴饮的旧仪。拓宽漕渠在{芝业分流,引导激流让它迥旋于池中。集民间的俊秀为国家良才,造就皇帝支属中的优秀人才。戴着高冠襟连襟,佩玉锵呜肩随肩。在上挞茎清扫行车大道,整肃华台的皇帝宝座。在绿苞中探望发出的光色,穿着的紫衣也贮满了香气。听到磬鍀齐奏,又听《韶乐》、《夏乐》的播扬。承接六奏已终了。接着九变已完成。舆唐序的凤凰均等,与虞庭的舞兽相同。怀念夏后的九代马,思慕陈王的紫骝马。便令宫中内侍,试良马,经过宫庭的周围,进入后宫,报告右牵进献的马已到,竟执鞭击挞而后进。既能随着音律倾首,又能按着鼓点踏脚。耸起龙头,回转鹿身,两眼斜视,收拢像两只水鸟般的耳朵。既在场高雅地拜礼,又跟着曲子慢慢前行。在急促的节拍中扰动内心敏捷应和,在迅疾的鼓声中迅速地变换着繁多动作。骐骥行动,虎龙腾越;雀跃燕集,天鹅引颈,水鸟飞翔。可比美七盘舞的柔姿,可超过九剑的抑扬顿挫。它的仪容哪裹是藉助美丽的衣裳,宁可说是藉助于堂皇的马鬣。漂亮的脊柱与仪容相合,俯首于胸前高雅不俗。口露唾沫喷出红色气体,浸湿的汗水也流出红色。于是从祭神的集灵宫退走,在水草茂盛的夏天用仁爱之,养它。使它蕴结风雷般的壮心,想去南方旷野展足驰骋。至若吉兆大量显现,可以去大山明告大业的完成,揞绅群后,真诚地希望得到末光,而天子以肃静端庄为限度,还没有去拜访。为什么?封禅的进取与谦让是特殊的事情,如果去拜访,难道不是皇帝弥加文饰吗?今四卫以外封诸侯,五岳纳入境内,更应该大下封禅的规定,增加呈上封挥的训令,离开皇宫而El行,向着天外前进而敬承天命。驾驭绝尘骏马车无痕迹,如同鸟飞与驱驴奔驰。总揽天地人三才纵横驱驰,放纵五驾马车超然腾跃。在皇帝的车驾上遮盖着祥瑞的五色云,在侍从车上护翼着春天的东北风。皇帝的车没有超群出众的驭手,马也不因有逸气而不循轨辙。修饰中岳中断的道路,营建奉高祭祀泰山的旧地。遵循厚赐人神的典则,对众多的贤人给以培养。留下的大德与世长存,聚集繁多的福祉,在庸臣锐气方刚,有从军效力的大愿。一定从现在展示风采,将来同样送到厨房烧烤。追念司马相如的遗书,怜悯周南的遗憾。当时与到洽、周兴嗣同奉韶令作赋,高祖认为张率及兴嗣写得工整。

  逭年,他居父亲丧离职。他父亲的侍妓有数十人,有一妓善唱歌有色貌,同邑人仪曹郎顾玩之求娶她为妻,此妓不愿意,便出家为尼姑。她曾趁斋会去昼匡空家,远之就写匿名信说此妓与亟空通奸,御史台将此事上奏,高祖爱惜他的才能,就把奏章搁置起来,然而还是招致世人的议论。

  服丧期满除服后,很久没有做官。七年,皇帝下韶书征召他出仕,授任中权建安王中记室参军,参预长名榜的问讯,不限时日。不久有韶书让他在寿光省当值,负责子、集部书的抄写。八年,晋安王镇守石头,任张率为云麾中记室。王迁任南兖州刺史,张率转任宣毅谘议参军,并兼记室。王回到京师,张率被授任中书侍郎。十三年,王任荆州刺史,再任张率为宣惠谘议,领江陵令。王府迁往江州,张率以谘议领记室,出监豫章、临川郡。张率在王府十年,受到极厚的恩惠礼遇。

  回到京师授任太子仆,累经升迁任招远将军、司徒右长史、扬州别驾。张率虽然多年担任职务,但从不留心公文簿的事,当任别驾向上奏事时,高祖阅呈文问他事情,他都回答不上来,衹能对答说“事情全写在呈文中”。高祖听了不高兴。不久迁任太子家令,与中庶子陆任、太子仆刘孝绰共同掌管束宫管记,迁任黄门侍郎。出任新安太守,任职期满回都城,未至,遭遇亲生母亲丧事。大通元年,服丧期未满,去世,时年五十三岁。昭明太子遣使者赠送办理丧事所用的财物,与晋安王萧纲称赞他说:“新近张率又故去了。遣人文才高雅,真让人嗟叹惋惜。跟随弟的官府,从束到西时间很久,就更使人伤怀。近来一些有才德名望的人死去,特别使人感慨落泪,接着又听到这个消息,便又感悲伤。”

  张率喜欢喝酒,处事宽容,家务事更不介意。在新安时,派家僮载米三千石送还家乡吴宅,家僮至吴,米少了大半。张率问原因,家僮回答说:“雀鼠吃了。”张率笑着说:“雀鼠吃得真快呀。”竟然不再追问。年轻时喜欢写文章,而且《七略》以及<艺文志》中所著绿的诗赋,当今其文已佚失的,他都补作了。他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在世上流传。子名长公继嗣。

  刘孝绰字孝绰,是彭城人,原名冉。祖父名刘勔,是宋朝司空忠昭公。父亲名绘,在齐朝任大司马霸府从事中郎。  孝绰小时候聪明机灵,七岁就能写文章。舅舅齐朝中书郎王融对他深加赞赏,认为他很奇特,经常带他乘车去拜访亲友,大家称他神童。王融经常说:“天下的文章,写得好的如果不是我的,那就应当归属阿士。”阿士,是孝绰的乳名。刘绘,在齐朝负责起草韶诰。孝绰还不满十五岁,刘绘就经常让他代为草拟。父亲的朋党沈约、任防、范云等听闻他的名声,并立即驾车去拜访他,任防对他格外欣赏友好。范云比刘绘还大十多岁,他的儿子孝才与孝绰都是十四五岁,当范云遇见孝绰时,便申明二人为兄弟,就命孝才给他行拜见礼。天监初年,起家任著作佐郎,作《归沐诗》赠送任叻,任防回赠他的诗说:“您是洛阳美好男子,投赠我怀秋之作。遣哪襄是慰问老年人,竟是给我深刻的嘱托。秉笔直书兼就褒贬,任职专憎恶坏人。屡受挫折成为良医,您的告知就是好药方。您的文章推崇锋颖,春天勉力耕种秋天取得收获。”他被名流推重就像这样。

  迁任太子舍人,不久以本任职官兼尚书水部郎,启奏谢恩,皇帝手敕答道:“美锦不可立即制成,公文簿的事情也应慢慢熟习。”不久兼职改为实授。高祖极喜好虫书,也因时亲临宴饮,命沈约、任防等人言志赋诗,孝绰也被引见。曾侍奉宴饮,于座中写诗七首,高祖阅其文,篇篇都赞赏,由此朝野人士对他的看法有了改变。

  不久有命令让孝绰执掌青、北徐、南徐三州政事,出任平南安成王记室,随王府到镇守地。不久补授太子洗马,迁任尚书金部郎,又任太子洗马,掌束宫管记。出任上虞令,还京师授任秘书丞,高祖对舍人周舍说:“第一重要的职官当任用第一流的人才。”因此任命孝绰担任此职。因公事被免职。不久又授任秘书丞,出任镇南安盛王谘议,回京城又因事被免职。起用任安西记室,累经升迁任安西骠骑谘议参军,敕令权知司徒右长史事,迁任太府卿、太子仆,再掌东宫管记。当时昭明太子好士爱文,孝绰与陈郡人殷芸、吴郡人陆任、琅邪人王筠、彭城人到洽等,同被以上宾之礼相待。太子兴建乐贤堂,便让画工先给孝绰画像。太子写的文章很多,许多有文才的人都想为他编集子,太子独让孝绰编集子并写了序言。迁任员外散骑常侍,兼廷尉卿,随即改为实授。

  当初,孝绰与到洽友善,共同与太子交游。孝绰自认才能胜过到洽,每次宴坐,便讥笑到洽的文章,到洽很怨恨他。当孝绰任廷尉卿时,带妾进入官府,而他的母亲仍住在家襄。到洽不久任御史中丞,派掌文书的官吏查究此事,立即劾奏,说:“携带少妹住在高级馆舍,丢弃老母亲在下等的住宅。”高祖为他隐瞒恶劣行为,改“妹”为“姝”字。坐事被免官。孝绰诸弟,当时都各自跟随藩王在荆州、雍州,便给他们写信论述到洽不公平的事总共十件,信中言辞都是鄙视到氏的。又另写信密封呈送柬宫,昭明太子命令将信烧了,没有打开看。

  当时世祖出任荆州刺史,至镇守地给孝绰写信说:“君隐居有许多空闲,尚可任意翻览古代文籍,歌咏诗章抒发情怀,反复比较少数古人,不会因为疲病穷困而能没有写作的欲望吧;况且虞卿、司马迁都是由于这个原因而著作的,想写文章的兴趣,更应该不少。洛阳因有好文章而纸贵,京师因作者大名而引起震动,往昔与现在如同一时,这是多么兴盛呀。近日在路途政务清闲,稍微挥笔写点文章,虽然没有记叙旅途见闻的作品,却很有一些思古念旧的篇章。到遣襄以来,有许多繁杂琐碎的公务。无名文人的毁谤,恐怕是在庐江受到侮辱;拦路的奸计,思虑是从事官兴谋的。正要掀开帷幕以自我勉励,不断地探求为政中的弊病,研墨动笔的功夫,哪襄还有闲暇参与。至于内心对它的喜爱,未曾有过间断,喜欢看到您的来信,但衹有清风却没有消息。好比梦想得到和润的玉石,渴望得到夜明之珍珠,虽然羞愧不如卞和与随侯,但还算是喜好此事。最近有新的制作,希望能出示给我。不要等到思虑我时再惠寄,让我白白地请求。没有什么可赠您知道的,写遣封信代表我对您的怀念。查点路程计算行期,迟迟才给您覆信。”孝绰回信说:“自从您辞别京师,到达荆州台府,还没有劳您直言举发我的过失,且已写出高雅清丽的文章。最近虽然预先看到您文字秀美的信札,但没有见到您写的全部作品。昔日临淄侯写的词赋,全部交舆杨脩,未能全部珍藏在箱箧,面对前代哲人自己感到羞愧。渚宫旧俗,朝廷官员多患难,李固推荐两位贤人,徐谬上奏弹劾五个郡守,威服与怀柔的治理方法,在遣裹兼而有之。应当铸金刻石流布功德,耻于用写文章留下手迹。虽然这种看法衹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偶尔也有通达圣心的时候。自从我退居寒素的家乡,就在穷巷闭门谢客,像后汉杨伦那样拒不出仕,如汉朝张挚那样闭门不作官。昔日赵国的虞卿穷困愁绝,放言谈论治国的得失;汉臣司马迁郁郁不得志,广泛叙述历史的兴衰。往昔与现在如同一时,但估量我不能同他们相比。我私下认为豹皮上的纹彩有什么罪,而以这纹彩给定罪。由此而谈,又何容易。所以我搁笔不再写文章,已过了许多年,既缺杨惮对南山的歌咏,又无冯衍在渭水所写的赋,没有自认为可献出来博取大家一笑的作品,稍稍酬答对我的鼓励和奖掖。况且才能有违于体察物情,也不打算写出谈玄说道的作品;事实舆预先的诺言不相同,宁可把恐惧遗留在朱亥那裹。回枧自己,反躬自问,满怀恐惧舆喘息。但仰望谈论漠广,遥远地好像在天涯,小小的一颗心,分开九重云霄而逝去。殿下把情谊降临到我这平民百姓的屋中,不断地关怀问讯,飞鹄吃桑椹能改恶声为好音,何况人哩。”

  孝绰被免职后,高祖多次派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他,每有朝宴经常让他参与。当高祖作《籍田诗》,又让徐勉先送给孝绰看。同时奉韶作诗的人有几十位,高祖认为孝绰写得最精巧,即日下命令,起用他任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孝绰上启答谢说:“臣不能衔珠报恩而躲避跌倒,不会砍除枝叶护卫根基,因为这样粗疏侥幸,舆诸事多相抵触。又加上遇到在心襄怀恨我而表面又与我做朋友的人,他在担任司隶之官后,构陷是非,罗织成我的罪名。日月光辉,鉴明是非。陛下每每看到狱中文书,立即就会审明蒋济般的冤案;烧发判明是非,是与陈正的辩才无关。终于让我逃脱遣密网,避免关进那个牢狱,使我得以回到士子的队伍,比邻都是唐尧时代一样的居民,死而复生白骨生肉,哪裹用求得他的施与。臣确实没有见识,谁不可以顶天生在人世间。遥远地农耕,断绝了进入宫阙的期望,然而朝廷颁布旨令引进接见我,给予特殊的谕旨,对于臣下这微小的人物,足为天降荣誉。比方刚劲的枝条干枯落叶,忽然给它浸润许多露水;大道填塞丁东西,又变得繁盛流畅。但朽木与粪土不可雕琢粉刷,白白地被延誉和奖掖;捕影系风难有所得,最终无由报效答谢。”又启谢皇太子说:“臣听说,先圣以‘众人厌恶他,一定要考察;众人喜爱他,也一定要去考察,。难道不是孤傲特殊则成了众毁所归,结党营私则众誉变得可信?知道好与恶之间,必须等待明白察检。所以晏婴再次任阿地长官,而从前毁谤他的人现在称誉他。后来称誉他是出自对他的阿谀,以前对他的毁谤则是由于直道。所以一只狗所咬,美酒改变了它的甜与酸;一只手所摇,好端端的树改变了它的生舆死。又邹阳有流言,士人无论贤愚,一进入朝廷就会被人嫉妒。至于像臧文氏罢黜柳下惠,靳尚流放屈原,周勃排挤贾谊,公孙弘陷害主父偃,从逭以后,像这类人实在很多。徇情的曲笔诽谤人的短辞,没有空闲去尽述,笔下所窥见的,常使我痛恨得咬牙切齿。殿下诲道观览书籍,俯同好学,前人记载的冤枉曲直,全部留心阅览。臣昔日因立侍身旁,亲自承受绪言,暴起的风诬陷他人,明白他们是恶言歹意的邪恶之人,圣旨情意周到,令人深深感叹。臣下天资愚蠢操守正直,不能防微杜渐,未曾过多少时间,就遇到指责遭到灾难。虽然吹开皮毛洗去所藏污垢,在朝廷的人为此同慨叹;然而严酷的条文峻厉的法律,恣行奸恶的人他们必然上奏。不顾出卖朋友,目的是要挟君主,正是上帝运用超己的光芒,揭示出陵阳的暴虐,舞弄笔墨专事诽谤的人,在圣明的君主那裹得不到信任,在牢狱中被绳索捆绑的罪人,在庸暗中幸运得到宽免。才颁下免除废黜的诏书,便又颁下参加朝会的圣旨。小人未识通达的道术,而是拴缚马停住车子,拒绝去朝见君主。正希望销声匿迹,于是迁徙到林谷中。没有醒悟君主的视听是无穷的,急遽地一定要彰明,不以违拗谕旨被非议,又让门使引导入朝廷。给以宽厚温和的脸色,留下布帛般柔软的言语,显示出难得的机会,所受到的恩惠已经很丰厚了;更何况您给的恩惠舆特召相等同,受到的荣誉与起家任职相等同,仰望古人我自己思考,更觉得有许多羞愧。但没有改变赤诚和坚定,永藏轮轨,然而察看他的花言巧语,仍在制造谗言诬害别人。而且凌冬而生,已凋谢了枝叶,白白地迎到德惠恩泽,无以报谢阳春。”

  后来任太子仆,居母亲丧离职。服丧期满除服,授任安西湘束王谘议参军,迁任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因接受别人馈赠的一束绢,被馈赠的人诉讼,降职任信威临贺王长史。不久,迁任秘书监。大同五年,在官任上去世,时年五十九岁。

  孝绰年轻时有盛名,然而他仗恃才学任性使气,对人多加欺凌轻慢,有不合心意的,便夸大其辞加以毁谤。领军咸盾、太府卿沈僧呆等人,都被君主赏识,而孝绰格外轻视他们。每当在朝廷集会同处时,公卿之间没有他可与之说话的人,反而呼来仆隶向他们打听道途间的传言,由此得罪了许多人。

  孝绰的辞藻被后辈推崇效法,当世的人很看重他的文章,每作一篇,早上写成晚上就会传遍,好事的人都加以讽诵传写,文章能流闻到很远的区域。文集有数十万言,在当世流传。

  孝绰兄弟及群从诸子侄,当时有七十人,都能写文章,近代没有这样的。他的三个妹妹分别嫁给琅邪人王叔英、吴郡人张嵊、东海人徐悱,她们都有才学;徐悱的妻子文辞格外清秀脱俗。徐悱,是仆射徐勉的儿子,任晋安郡太守,死后,遗体送回京师,妻子为他写祭文,文辞极其悲伤。徐勉本想为儿子写哀文,看到她的祭文,便搁笔不写了。

  孝绰儿子谅,字求信。年轻时好学,有文才,尤其博知置伐典故,时人称呼他“皮裹置书”。历任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宣城王记室参军。

  王筠字元礼,又字德柔,是琅邪临沂人。祖父名僵卢,曾任蛮曲司空个垄公。父亲名担,任太中大夫。

  王筠幼时机敏聪慧,七岁就能写文章。十六岁时,作《芍药赋》,写得极美。长大后,心性纯正恬静,喜欢学习,与堂兄王泰名望相等。陈郡人谢览,谢览弟谢举,也有极高的声誉,时人因此说:“谢有览举,王有养炬。”炬是泰,养就是筠,均是两人的小名。

  起家任中军临川王行参军,迁任太子舍人,授任尚书殿中郎。王氏过长江以来,没有人任郎署官职的,有人劝他还是退避不要去任职,王筠说:“陆机是东南的优秀人才,王坦之是江东独一无二的人才,吾能得以与昔人齐步并驾,哪有太多的怨恨。”于是欣然就职。尚书令沈约,被当世人敬仰为辞宗,每当他看见王筠的文章,赞叹吟咏,认为自己都不如。曾经对王筠说:“昔日墓邕看见王整称赏说:‘您是王公的孙子,我家的书籍,全部送给您。,我虽不聪慧,请附赠造句话。自从谢跳诸位贤人故去之后,平生要好的朋友,几乎全都没有了,没想到在衰老之年,又与君相逢。”选曲在他郊外的居宅修造阁斋,玉篷作草木十诗,写在墙壁上,都是直写词文,不加篇题。选钓对人说:“这些诗都是指明事物描绘出它们的形状,不需要藉用题目加以说明。”这垫作《郊居赋》,构思很久,还不能完成,便邀请王塑向他出示草稿,王蟹读至“雌霓读音为五激反连踡”,选塾高兴地拍着手说:“我曾担心人将霓读为五鶸反。”又读到“坠石槌星”.及“冰悬坎而带坻”,王筠都击节称赞。沈约说:“知音者少,真正能欣赏诗的人几乎没有了,我所以邀请您诵诗,正是在这几句上。”王筠曾作诗呈送选面,这钓立即回信说:“览所示诗,确实华美典雅,诗的音律覆盖纸上,风光景物充满字裹行间。夔、值夏的乐声相继,舆您的诗相比还有余惭;孑L雀翠鸟群翔,难道不有许多羞愧。思古之情见识短浅,每当积储了新颖奇特的思绪,光明灿烂一齐到来,但刚一开头就全用尽了。会当兴盛隆昌,荣光焕发,贤能的人振奋有为,和谐的意义,宁可比成笙与簧片。思维能力完备丰富,到了如此地步,叹服吟研,周详浏览忘掉杂念。昔时我年少体健,很喜爱这样的文辞,品味之间,忽然到了衰老之年。不如后辈,确实不衹一人,推举才能独享美名,实归于你。慢慢地等到闲暇之El,佳构才得以申舒。”王筠写诗赋能用生僻少用的韵,每次公宴一起写作,他的文辞一定很妍美。沈约常从容启禀高祖说:“晚来的名家,惟见王筠是独一无二的。”

  累经升迁任太子洗马,中舍人,并掌束宫管记。昭明太子喜爱有文学才能的人,常舆王筠及刘孝绰、陆便、到洽、殷芸等人在玄圃游宴,太于唯独拉着王筠的衣袖抚摸孝绰的肩说:“造就称作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他被推重就像这样。王筠又舆殷芸因诗文旨意方正风雅受到礼遇。出任丹阳尹丞、北中郎谘议参军,迁任中书郎。奉敕作《开善寺实志大师碑文》,文词极华丽清逸。又敕撰《中书表奏》三十卷,以及所奏上的赋颂,都编为一集。不久兼任宁远湘束王长史,行府、藩国、郡事。授任太子家令,复掌管记。

  普通元年,居母亲丧离职。王筠对母亲很孝顺,服丧超过常礼,因哀伤过度而消瘦,服丧期满除服后,得病很久。六年,授任尚书吏部郎,迁任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又改任领步兵。中大通二年,迁任司徒左长史。三年,昭明太子去世,敕令王筠写哀策文,又被人们赞叹欣赏。不久出任贞威将军、临海太守,在郡被人讼诉,职务没有调升有好几年。大同初年,起任云麾豫章王长史,迁任秘书监。五年,授太府卿。次年,迁任度支尚书。中大同元年,出任明威将军、永嘉太守,因病坚决辞任,就移任光禄大夫,不久迁任云骑将军、司徒左长史。太清二年,侯景侵逼京城,王筠当时不入城内。次年,太宗即位,任太子詹事。王筠的旧宅先前被贼所烧焚,便借住在国子祭酒萧子云家,夜间忽有盗贼进攻住宅,王箠惊惧坠井而死,时年六十九岁。家人有十多人同时遇害。

  王整长相丑个子小,身高不满六尺。性情宽大忠厚,不因有技艺而高人一等,然而年轻时就具有才华享有名声,舆刘孝绰同被当世人推重。他写的自序说:“我年轻时喜好读书,老了更加专心,虽然是偶尔观览,也全部分条记下,以后重新观览,欢兴更深,习惯与性情已养成了,不觉得用笔疲倦。从十三四岁,也就是齐朝建武二年乙亥开始,至梁朝大同六年,四十六年了。幼年时读《五经》,都读了七八十遍。喜爱《左氏春秋》,它成了经常议论、诵读的内容,广略去取,凡三遇五抄。其余的经书以及《周官》、《仪礼》、《国语》、《尔雅》、《山海经》、《本草》都抄过两遍。子史诸集皆抄遇一遍。未曾藉助别人的手,都是亲自抄录,大小有百余卷。不值得传给好事的人,衹是用它备遗忘罢了。”又给诸儿的信中论述家世集说:“史书人物传记称安平人崔压及涂亩人尘压,都历代出现有文才的人,所以蓝坠说崔旦‘世代雕龙’。然而不过是父子两三代罢了,没有七世之中,名德光辉相承,爵位连续继承,人人有文集,像吾门家世的了。少傅选面对人说:‘我年轻时喜好百家之言,亲自编撰了四个朝代的史书,自开辟以来,没有爵位蝉联,有文才的人连续不绝,像王氏这样兴盛的。,你们要仰观祖先的遣业,思考各自的努力。”王筻自己编撰文集,以任一官时写的文章为一集,从洗马、中书郎、中庶子、吏部郎、左佐、堕涂太守至太府卿,各为十卷,度支尚书三十卷,共一百卷,在当世流传。

  史臣陈吏部尚书面塞说:王僧噩的鸿大学问,刘耋镗的华美词藻,君主不是不喜好,他们的才能不是不用,他们穿上贵官服装,取得极重要地位,有什么难的呀!然而孝绰不拘束自己的言行,自己使地位名誉受到挫辱,白白地忧懑压抑于当年,不是没有恩遇呀。